□本报记者 吴真平

一直以来，我国工程建设行业的数字化进程远远落后于其他行业，但在步入互联网时代后，尤其是当前我国政府和行业已经将工程建造的数字化作为顶层战略进行设计，建筑企业数字化转型迎来“风口”。近日，在第六届工程建设行业互联网大会期间，记者就建筑企业数字化转型、BIM技术应用、新基建带来的行业机遇等采访了欧特克公司大中华区总经理李邵建。

记者：您在第六届工程建设行业互联网大会《数据燃料助推中国建造升级》主题报告中援引IDC的调研结果——中国建筑企业处于数字化转型最初阶段以及面临五大挑战。您认为这个结果是企业的内生原因还是外部环境造成的？

李邵建：这个调研是去年4月份IDC在全球开展的，欧特克作为主要的支持方参与了这个过程。他们调研了全球835位建筑专业人士，其中中国建筑专业人士有130位，他们的观点代表自身企业在数字化转型过程中所处阶段的认知。所以，“中国建筑企业处于数字化最初阶段”是基于调研结果的一个客观反映，所面临的挑战也是基于调研总结的结果。

我个人认为，相比于其他的行业而言，建筑业在全球范围内是信息化和数字化的应用水平相对不够充分或者比较滞后的一个行业。

其实今天建筑业的数字化转型所面临的挑战和50年前制造业面临的挑战是非常类似的，就是基于传统的技术手段构建的一个产业链和工作流与企业的业务模式，如何在新的技术手段上创新出一个更新的过程。你要对企业所有的部分有一个重新规划，回到最早数字化建设的路线图，这个路线图特别重要。可能在今天，很多企业会很快去拥抱它，然后很快尝试用一些技术手段去实现某一些点上的突破，但是缺乏正规化。所以当它推行到一定阶段，因为技术的应用和企业自身管理水平以及业务模式的创新，与整个企业战略的转型没有契合起来，就卡在那个地方。因为没有办法用一个更好的KPI，或者说衡量数字化投入是成功还是不成功、下一步该往哪里走的关键指标缺失。

不过，当前建筑业实现数字化转型所拥有的技术环境和当年制造业刚开始数字化转型或者说信息化转型、自动化转型是完全不一样的，现在的技术手段是极其丰富的。

从数字化转型过程来讲，最关键的还是有没有一个整体的规划，能不能真正把技术手段、战略规划和组织架构纳入到整个企业战略转型过程中融合起来。

记者：现在新基建对传统建筑行业有哪些影响？或者说提供了哪些更有利的发展机会？

李邵建：我觉得有两个方面。

第一，中国的建筑行业或者工程建设行业任何一个企业，都能运用信息化手段或者数字化手段实现便利性。以前没有云的服务，现在大家都去提升基于计算的价值，不管是方案优化还是其他层面也好，都更加便利，更加能够借助于这个手段实现数字化转型。

另外就是传统基础设施的数字化和智能化。把传统基础设施建设与数字化手段相结合，让传统的工程建设行业能够真正融入到整个数字基础设施的建设过程中互联互通。

就数字化建设而言，现在是进入了一个非常好的时期，从企业内部发展规划到外部环境，都在明确对整个工程建设行业数字化转型，我想这个行业会实现非常快的转型。

记者：您认为，在新基建的发展背景下，欧特克在工程建设行业里会拥有怎样的机遇？能为企业提供什么样的技术支撑？

李邵建：说到新基建，其实我们是技术手段的提供方。我们拥有全球视野，也有很多技术研发成果。我们希望把这些视野、研发成果、观点分享出来，从技术手段上帮助工程建设行业在数字化转型过程中有更先进的应用。另一方面，在观念融合上，我们希望帮助企业避免陷入“数字化僵局”，使企业能够快速跨过认知阶段，进入到实现阶段。

另外，我们认为，一定要有一个生态系统来支撑数字化转型。这不能只靠我们一家企业。所以我们更关心的是，自己的技术是不是开放的、互联的，有没有机会跟行业中垂直细分的子行业或应用场景或专业技术真正形成互联互通的生态系统，让每一个具体使用者，都能实现价值落地。而价值落地最终要回归到企业或者行业本身，有一个合理的KPI系统，KPI系统也要支撑企业的战略，这个战略是层层递进的。所以我们每一个环节和维度上都要能提供这样的战略。

最关键的是，包括欧特克在内的所有提供信息化解决方案的企业，有没有能力打造一个互联互通的、基于统一数据环境的生态系统。我们是有这样的目标，我们也希望所有企业能够加入进来。

记者：现在许多互联网公司都在涉足智慧城市领域，欧特克是如何看待这类互联网公司，您认为他们是“友军”还是“敌军”？

李邵建：只要这类公司的生态系统是开放的，我认为就是“友军”。据我了解，这些企业本身也在打造自己的生态系统。问题是其目标是什么？我认为，目标还是要推动开放和互联。

谈到生态系统，它有一个融合的过程。在这个融合过程中，彼此的视野是高度重合的，特别是在执行过程中。

其实在数字城市或者智慧城市建设过程中，包含工程化信息或者以BIM模型为技术的参数化工程模型，本身就是一个数字城市系统或智慧城市系统或工程信息的“底座”，如果“底座”不存在，这些数字城市、智慧城市本身是不完整的。

三年前，互联网公司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工程数据、工程信息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今天，他们会主动跟我们联系，一起探讨如何把这些技术融合在一个更大、更丰富的系统中去，真正构建智慧城市或者数字化新型基础设施的城市系统。我觉得现在大家的愿景是高度一致的。

记者：与世界上其他国家的建筑企业相比，我国的建筑企业数字化转型过程中有哪些优势和劣势？

李邵建：优势不言而喻，我们的应用场景太大了，体量也大，速度也快。像火神山、雷神山医院这样奇迹般的工程、这样的应用场景在任何其他的国家都很难有机会去实现。

当然，我国建造效率很高，在工艺和工法上有很多独创性，只不过这些工艺工法和传统的作业方式，在与信息技术和数字化技术整合中产生新的应用场景还在逐渐摸索的过程中。

另外，新型基础设施建设是国家定下的战略方向，由此带来大量的机会。大力推广新基建以后，很多传统信息化企业开始对基于工程建设行业的数字化感兴趣。他们发现，很多工作是需要同建筑行业中长期从事数字化实践的实用性企业、科研所、标准制定单位，甚至像我们这样的技术服务方整合在一起。整合之后，原来粗放的行业颗粒度越来越细，随之应用场景也越来越精细。

我国城镇化水平还有待提高，从已有的城市公共交通信息和城市基础设施来看还远远不够，如果大量的传统基础设施，通过数字化赋能变成数字基础设施，光是这个产业就能使中国建筑业快速发展。

但是，我国数字化转型也存在不足之处，产业分布不均衡，各个维度上有各种类型的企业，很多企业还处于数字化转型的早期阶段。目前我国建筑企业还是把对数字化技术的投入视为成本，而不是当成投资。虽然中国的大型建企，像中建这样的企业，已经处于世界领先的位置，不过就整个行业而言，要提升数字化水平才有可能真正实现产业转型。光靠一两个头部企业实现转型升级，那是远远不够的。

记者：今天这些建筑企业对数字化转型的认知度跟当初对BIM普及的认知度是否类似？很多企业是否对数字化转型的投入产出还不太清楚？

李邵建：有类似的地方，但是我觉得现在比那个时候要更有挑战性，因为BIM可以作为一个专业应用实现价值。可能某些大型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已经看到生态的竞争，就想着该如何参与进去。

现在，数字化转型中，技术手段也极大地丰富了。但是，我觉得障碍还是在观念方面。数字化转型具体在工程建筑行业怎么落地？它的具体应用方向在什么地方？我觉得，政策导向可能需要明确的指向性意见，落地的时候要有标准。我们要创造一个环境，让大家分享交流最佳实践，让我们看到什么是领先的东西，该怎么参考学习。

比如，我在今年“创新杯”建筑信息模型(BIM)应用大赛上看到，大量的企业在应用基础工具上做了二次开发，让它的自动化水平大幅度提高。原来需要3个小时完成的工作，现在只要3分钟。这就是把整个技术门槛都降低了，效率得以提升。这样大家比较容易看到阶段性的成果，更容易规划一些长远的战略。

记者：工程建设行业BIM大赛与其他的BIM大赛有什么不同，有什么不一样的意义？

李邵建：工程建设行业BIM大赛针对的群体是施工类的企业，覆盖面非常广。我们希望，无论是央企、国企、民企，无论什么样的技术平台，只要使用了BIM的技术和理念，实现了效率效益和管理模式的创新提升，都可以参与进来。我们秉承开放的心态，希望大赛没有任何预设的范围，不管是一个项目系统性的应用，还是工艺、工序、工法或环境、材料、人员管理、成本控制、安全管控上任何一个点的创新应用，只要是实实在在给企业带来价值的BIM应用都可以参加。当然评选必须是公平、公正、公开，确保结果是有公信力的。这次的工程建设行业BIM大赛由244位评委经过几轮的投票，最终评选出61项一等成果。

记者：您认为我国的BIM技术在建筑业的应用处于什么水平和阶段？

李邵建：多年以来，我们一直致力于BIM正向设计，把涉及的利益相关方整合进来，使BIM模型包含的工程数据顺利传递，让BIM模型能够满足施工乃至数字化施工的要求，也能够在建材采购、物料控制和成本控制上发挥效应，从而延长建筑的生命周期。今天，我们从许多BIM的获奖项目中看到这个价值确实实现了。

我们还发现，BIM团队都是非常年轻的团队，但是他们对BIM创新的意愿和信心非常高昂，还有专业水准、对BIM技术的把控能力令人印象深刻，这是我国工程建设行业数字化转型中非常大的人才优势。

当然BIM创新与技术工具的提升、二次开发也有很大的关联。最重要的是，BIM使用者有了创造性的工作模式、工作流的重新定义，而且这个重新定义让所有利益相关方都能接受，这是特别不容易的。

就我观察到的，我国BIM创新才刚刚开始，现在应该是开始进入快速发展的阶段。

记者：欧特克每年都关注全球范围内BIM大赛的成果，据您观察，我国的BIM成果与国际上竞争对手的差距在哪里？

李邵建：我认为都是很优秀的应用，但是侧重点不一样。国外的特点是精细，我国的特点就是大而全。发达国家的企业分工非常精细，每一个企业都负责其中一小部分，在这部分要做得很深很精，每个点都可以创新。而我国工程项目体量大，往往工期特别短，对成本要求特别高。如果把我国最好的成果拿出来，放到全世界范围内比较，不光可以媲美，甚至可以超越。但从整个基础上，我认为，我国的建筑企业还是非常传统的，因为大量企业还在用非常传统的作业方式和业务模式去实现增长，这在外部环境快速变化的时候会面临很多挑战。

另外，我国与国外的建筑法律法规不同，生产方式也不一样。比如英国有整个建筑周期的法律法规，这跟我国的法律法规有很大的差别，设计师在项目中扮演的角色、所发挥的影响力也有很大的不同。由此，因生产组织方式不同，法律法规环境不同，会导致大家对BIM应用的领域、关注度、标准有所不同。

当然还有二次创新和生态系统的互联、对于开放标准的支持等差别。客观上讲，中外BIM成果呈现出非常多元的状态，也并没太大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