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建筑

“大世界”的前世今生

□一今

“大世界”位于上海市西藏南路、延安东路交叉口。“大世界”曾是上海最大的室内游乐场,素以游艺、杂耍和南北戏剧、曲艺为特色,12面哈哈镜成了“大世界”独有的吸引物。始建于1917年,创办人是黄楚九。过去有一句话很流行:“不到大世界,枉到大上海。”可见,“大世界”在上海人心中的地位。今天的“大世界”焕然一新,依旧车水马龙。让我们一同回首过往,回忆“大世界”的前尘往事。

“新世界”游乐场诞生

1913年的一天,黄楚九与上海“地皮大王”经润三商议,能否开个游乐场?两人一拍即合,马上商定:黄楚九提供新新舞台的楼顶,经润三出资并设计施工,两人共同经营,利润分成。

于是,上海第一家游乐场诞生了——“楼外楼”,也有人叫它“屋顶花园”。

游客来到新新舞台楼顶大平台上,可以看到:平台四周摆满鲜花,当中是喷泉,安排有各种游乐项目,如上海滩簧、说书、评弹和戏法等,还建有冷饮室和茶座。游客还可以惊喜地欣赏到黄楚九从国外引进的两个特别节目,一是把人照成千奇百怪的几面哈哈镜;二是当时上海极为少见的电梯,花两毛钱买票就可乘电梯腾空而起。

“楼外楼”开张后门庭若市,生意兴隆,每天乘电梯的队伍都排得长长的。黄楚九和经润三都很满意,一致认为“楼外楼”空间太小,于是,他们在泥城桥附近跑马街转角处(即今南京路和西藏路交界处)租下一块空地,合资建造一座三层楼房的大型游乐场,黄楚九担任经理负责运营。

1915年,取名“新世界”的游乐场隆重开张,那气势果然壮阔得多了:一楼是滑冰场、弹子房、跑马场和电影院;二楼是苏州滩簧、宁波滩簧、上海滩簧、扬州说书、苏州评弹、文明戏、南方歌剧、北方大鼓、口技杂耍、三弦拉场戏等;三楼是屋顶花园,可以凭栏远眺上海风景,夏天还放映露天电影。“新世界”里还有各种各样的吃货,从中西大菜到美酒糕点,从民间小吃到时令水果再到冷饮热茶,应有尽有,五光十色。人流如潮,人山人海,“新世界”又获成功!“新世界”的成功引来了不少模仿者,“天外天”“绿云天”“小世纪”“神仙世界”“大千世界”等各种游乐场先后开业,连“先施”“永安”等大百货公司也在楼顶附设游乐场所。“新世界”开业一周年之际,合伙人“地皮大王”经润三突患脑溢血猝死,他妻子汪国贞继承夫业,成为“新世界”的女老板。汪国贞外号“女大亨”,人称“经大娘子”,她来了就给黄楚九脸色看,逼得黄楚九最后撤出全部股份,愤愤地离开“新世界”。

黄楚九于是决定开办一所全新的游乐场,“大世界”应运而生。

“大世界”横空出世

1916年末,黄楚九筹备建立“大世界”,法国领事甘司东闻讯,希望他把游乐场建到法租界,黄楚九欣然同意。于是,1917年3月,黄楚九觅定法租界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和敏体尼荫路(今西藏南路)转角处一大片荒地作为游乐场的地基,动工修建占地14700多平方米的“大世界”。

游乐场建成了。1917年7月14日,号称远东第一俱乐部的上海大世界开张。“大世界”门前鼓乐喧天,霓虹闪耀,鞭炮齐鸣,游客如潮水般涌来。它占地1.4万多平方米,内设剧场、电影场、书场、杂耍台、商场、中西餐馆等。大世界由黄楚九一手创办。黄楚九聘请文人为其出谋划策,给每一新建筑都起一个雅致的名称,号称“大世界十大奇景”。黄楚九还设计了许多新花样:在露天场地安装高空飞船,以吸引儿童;乾坤大剧场设上下两层,座位千余,日映电影,夜演京戏。大世界开张后,游客如云,名闻遐迩。

且一起逛逛“大世界”。从正门进去,首先看到是让人捧腹的哈哈镜;露天空地上有外国运来的“飞船”;底层有娱乐室、茶室及休息室等,二至四层为各种娱乐厅,都取了颇为雅致的名字“共和厅”“大观楼”“旋螺阁”“风廊”和“登云亭”等;大厅小室曲径相连,天桥回廊高低相通;在天桥、走廊以及各层楼上,均可居高临下观赏露天节目;日夜演出的有京剧、话剧、越剧、沪剧、扬州戏、常锡戏、淮剧、苏滩、汉剧、南方歌剧和昆剧等,还有滑稽、杂技、魔术等的表演。“乾坤大剧场”上下两层设有1000多个座位,晚上男女同台合演京剧,白天放映如《七粒珠》《黑衣盗》等侦探片及其他美国惊险打斗电影……

黄楚九在“大世界”附近开办了“上海日夜银行”,1元钱就可开户,利率略高于其他银行,存满10元者赠送大世界门票一张,多存多赠。到“大世界”来游玩的游客,还有戏班、杂技演员、卖艺人,妓女、帮佣、打杂等人赚了钱,都喜欢赶忙存到“日夜银行”。开办日夜银行,使得大世界观众多了,银行存款数也迅速增加。

黄楚九觉得要有精彩的节目吸引游客。黄楚九选用戏曲角儿先是“名”(名角)后“新”(新人)。他邀请了文武老生李顺来、武艺超群的盖叫天、著名男旦小杨月楼等名角来演戏,挖来年仅14岁的女老生孟小冬与露兰春合演连台本戏《宏碧缘》。

他在节目的“奇”“趣”“怪”上下足工夫,经常举办一些上海人难得看见的大蟒、两头蛇、蜘蛛美人、怪侏儒和两百磅外国美女等展览会。中秋节来临,黄楚九在“大世界”底层空场上架出一个周长二丈、高三层的巨大月饼;端午节,他在天桥四周用白布扎成白蛇,各剧种都演《白蛇传》;七月七日乞巧节,底层空场上彩扎出比真人还高两倍的牛郎织女绸像,演出时牛郎竟牵着“哞哞”直叫的真牛上台;元宵节时,场内吃汤团可凭入场券8折优惠……

为了吸引游客,黄楚九将门票定为低廉的两角,游客只要花上一二角钱门票,即可自午至夜在大世界尽情玩乐。春秋季节,游客每日高达两万多人,其门票收入蔚为壮观。黄楚九还在门票上做足文章,凭门票在大世界内的餐厅吃饭,可获得西餐8折优惠,吃和菜7折优惠,吃满30元再赠大世界门票一张。门票上的“赠上加赠,奖中有奖”绝招,吸引了大批上海市民前来游玩,“大世界”日日夜夜,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新世界”经理汪国贞看到“大世界”全部面积达1.47万平方米,比“新世界”要大一倍以上,看到“大世界”所设剧场、剧种较“新世界”倍增,想出各种招法来挑战黄楚九,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新世界”自称“上海第一家游艺场”;“大世界”马上称是“中国第一俱乐部”;“新世界”登出广告:中餐券半元,西餐券一元,游资在内;“大世界”也登广告:与“新世界”同等价目下,加上“茶饭奉送”;“新世界”引进意大利戏剧和“空中飞人”马戏,“大世界”布置陈列各式“战车”模型,并在共和大厅举办瓜会,收集各类奇异爪果,供游客赏玩尝新……

最后,经大娘子回天无力,只得把“新世界”盘给他人,成为美商“花旗烟公司”“大美烟公司”等的广告制作场地。

“大世界”建造时仓促上马,建筑和设施都很简陋,一些剧场就用旧圆木搭建,大片空地雨天泥泞,晴天灰尘飞扬。黄楚九决定重新改造重建,大世界开业10年的1927年,改造重建工程启动。1928年初,重建后的大世界由三幢四层平顶楼房联成扇形分布,中央12根圆柱高55.3米,睥睨云天;正门入口为六角形大厅,中央广场由周围建筑环绕构成露天剧场,天桥蜿蜒连接形似空中走廊。大世界演出内容更为丰富多彩,文娱活动有各类戏剧、曲艺、杂技等60余个项目,露天场地中还安装了机器跑马、高椅旋转、秋千荡船等游艺设施,老少皆宜,很受游客欢迎。

改建后的“大世界”

从“新世界”到“大世界”,黄楚九的经营创意光芒耀眼,照亮四方,让人叹为观止;因为如此,“大世界”成为上海甚至是全国的唯一最有特色的游乐场,不是之一是唯一。

当时,“大世界”成为上海最吸引市民的娱乐场所,里面设有许多小型戏台,轮番表演各种戏曲、曲艺、歌舞和游艺杂耍等,中间有露天的空中环游飞船,还设有电影院、商场、小吃摊和中西餐馆等,游客在游乐场可玩上一整天。

“大世界”的建筑颇具特色。它由12根圆柱支撑的多层六角形奶黄色尖塔构成。主楼分别由3幢4层高的建筑群体合璧相连,另有两幢附属建筑,大世界游乐中心由“游乐世界”“博览世界”“竞技世界”“美食世界”四部分组成,推出了八大系列的游乐项目。特别是“竞技世界”中的“大世界擂台”及吉尼斯纪录擂台赛引来了全国各地绝技高人。

黄楚九也大富大贵,进入最辉煌的时期。他穿的长袍每天三换,早晨中午和晚间各有一套,冬日所穿皮袍、马褂,也全都是非常昂贵。他50岁大寿,正逢他造的豪宅“知足庐”在爱多亚路龙门路落成,他大宴宾客,在客厅正中挂上一幅中堂画,画旁有一副对联:“求闲那得闲,偷闲便闲;思足几时足,知足乃足。”他收藏诸多古玩,其中一块翡翠重327斤,价值十余万元——黄楚九踌躇满志,梦想更大的成功!

当时,黄楚九的“大世界”成为上海的地标,红遍整个中国。可是,黄楚九并没有知足,他的眼光被另外一片风景所吸引:房地产如日中天,阳光照耀。

他动用“日夜银行”的巨额资金,在浙江路后马路(今宁波路)地段,扔掷巨资,奠基建设20多幢款式新颖的带铺面的楼房,底层可开商店,楼上租给居民或公司办公。1927年楼房竣工,不料晴转阴雨,上海经济因战乱而陷入一片萧条,新造的楼房无人承租。黄楚九使出浑身解数,才有两个客户承租,一家是电力公司,一家是鞋店,其他的楼房全空着。

黄楚九发急了!“日夜银行”需要资金周转,黄楚九将房地产契约作为抵押,到银行贷款,结果没有银行愿意贷款给他。他拆东墙补西墙,勉力支撑着。这时,黄楚九健康每况愈下,进入1930年,他除了原有心脏病外又添了气喘病,被迫到杭州休养,但他仍然日夜谋划着如何闯过难关,再创辉煌。

就在此时,黄金荣出手了!

海上闻人黄金荣

黄楚九创办“大世界”时,向上海青帮首领、法租界巡捕房巡长和上海梨园工会主席黄金荣拜过帖子,每月给他孝敬一笔丰厚的津贴。黄金荣看到“大世界”日进万金,心里早就痒痒的,这回看见黄楚九炒房地产失败,“日夜银行”危在旦夕,决心趁火打劫,把“大世界”攫为己有。他指派门徒四处放风:“日夜银行的存款已被黄楚九提走大半,他已经病情严重,躲到杭州避风头去了。”

消息传出,“日夜银行”门前顿时围来一千多人,坚决要求提款。黄楚九在杭州闻讯,于1931年1月2日立即赶回上海,拼力挽救残局。

黄楚九回到上海十天,在报上登出自己神态健康的照片。他以地产契约为抵押,募集了31万元,又向亲友借贷5万元,用来应付“日夜银行”的提款。

“日夜银行”的挤兑风潮渐趋和缓,他稍稍欣慰地笑了!

黄楚九经商以来度过多次难关,如,他推出过一种新药艾罗补脑汁,黄楚九给它虚构了个洋名艾罗,还在药瓶上画了一个洋人头像。新药上市,销售火爆。某天,突然冒出个美国人艾罗,声称艾罗补脑汁是他老父所发明,黄楚九大量生产此药,侵犯了老艾罗的专利权,要求黄楚九赔偿损失。黄楚九暗暗好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把这个美国人请到大饭店,并请来许多商界名流作陪。黄楚九向来宾们介绍说:“这位就是发明艾罗补脑汁的老艾罗博士的儿子小艾罗先生。小艾罗先生远道从美国赶来,与鄙人商谈进一步扩展业务事宜……”宴席后,黄楚九将美国人艾罗送到宾馆,说道:“小艾罗先生,请开个价吧!”艾罗自知理亏,原想敲诈一万大洋,结果只说出了一千。黄楚九当即就给了一千银圆。他紧跟着说,“您已经得到了银圆,要给我写个证明,写明您是艾罗博士的儿子;申明艾罗补脑汁今后归中法大药房独家经营,一切专利、权益均转让给中法大药房,其他人从此不得过问。”美国人只好一一照办。黄楚九拿着美国人写的字据,四处张扬,广为宣传。从此,艾罗补脑汁更是名声大振,供不应求。如今面对经营危机,黄楚九希望能够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再说,黄金荣眼看黄楚九缓过气来,又指使门徒向“日夜银行”提出一笔巨款。直到这时,黄楚九才明白原来是黄金荣在幕后使坏,不由得又气又恨,竟然于1931年1月19日在上海突然昏厥。待到被抢救过来,他不禁老泪纵横,口授遗嘱,恳请上海名人虞洽卿、王晓籁、袁履登等人在他死后组成处理善后事宜委员会,并拜托他们“莫伤害我妻子儿女应得的利益”。当天下午4时10分,这位上海现代娱乐业先驱黄楚九先生,病逝于延安路龙门路口知足庐寓所,享年59岁。

黄楚九逝世的消息传出,“日夜银行”存款户纷纷要求提款,黄楚九所属各个企业的股东也因利争斗。黄楚九的法律顾问再三声明,黄楚九的债款400万元,仅仅黄氏所有奇珍古玩和房地产,合价有600多万元,用来抵债绰绰有余。最后,除了黄氏遗孀及守寡的长媳各得四万元生活费外,黄氏的财产全部化为乌有,荡然无存。

“大世界”的变迁

“大世界”的创办者——黄楚九先生,这位为上海增添奇光异彩的天才商人,在上海滩奋斗40年,成就辉煌,令世人叹为观止。他敢为人先,凭借着智慧和创意经营,获得飞跃式的发展,创办了中国第一家民族资本制药企业龙虎公司,创办了中国第一家屋顶花园楼外楼,创办了远东第一大游乐场“大世界”等……

但他落败之快,亦让人感慨万千。他的失败,败于时局的动荡;败于“第三方势力”黄金荣的出手,“第三方势力”往往是上海企业由盛到衰到死亡的杀手;也是败于他经营上无限扩展,他开药房、建医院、研发滋补品、生产香烟、开办银行、做房地产等,他经营横跨诸多领域,被人称为“百家经理”。

黄楚九逝世之后,“大世界”迅速被黄金荣所占有,改名为“上海荣记大世界”。黄金荣1953年6月在上海死亡,次年7月2日,上海市政府文化局接管了“荣记大世界”……

之后,“大世界”几经变迁。新中国成立后曾改名为“人民游乐场”,1958年恢复原名,1974年改名“上海市青年宫”,1981年1月25日大世界复业,定名为“大世界游乐中心”。从2008年起,为了修缮,大世界闭门谢客。2017年是上海“大世界”建成100周年,上海市政府决定将“大世界”重新对外开放。这座昔日中国最大的综合性游乐场终于打开尘封十多年的大门,以上海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中心的全新形象“复出”。

重新开业后的“大世界”,不仅更大了,而且更好玩。诸多上海非物质文化遗产在这里展示,很多优秀剧目也连番上演,精彩纷呈。重新展现在市民面前的,是一座原汁原味的“大世界”,也是焕彩重生的崭新“大世界”。如今,黄楚九创办的“大世界”,历经一个世纪,仍然矗立在上海的市中心,阅尽世事沧桑,默默地述说着曾经的沧桑和繁华,也续写着今日的传奇和不凡!

2021-10-11 □一今 2 2 建筑时报 content_14637.html 1 3 “大世界”的前世今生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