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故居在武康路113号。故居也有醒目的两棵树,一棵是大门外的梧桐树,还有一棵是故居小花园里的玉兰树。过去我没有走进故居,不知道里面有大树,一直以为故居外的这棵高大的梧桐树足可象征巴金对文学的贡献和他的高尚人格魅力。每到深秋,类似人的巴掌一样的梧桐黄叶,被秋风吹落地上,经太阳一晒像金箔似的,太契合巴金的笔名了。自然这是我的美好想象。
最近回想起20多年前,我在绍兴路一家书店排长队,买到了线装版本的巴金《随想录》。那时我在上海市贸易信托公司当办公室主任,下属上海拍卖行在邓小平南巡讲话精神鼓舞下,各种拍卖活动风生水起,名人书画等特别受青睐。华夏出版社推出的收藏版《随想录》是第十个版本,巴金特意加入了两篇文章:怀念从文,怀念二叔。冰心题写了书名,全书5册,红色封面,书盒用绸缎包装制作精美。从名人效应和版本特殊的角度来看,该书不失为非常好的文化类拍品。我和几个崇拜巴金的人走到了一起,组织筹备该书的拍卖事宜。巴老交代如拍卖顺利,全部钱款捐给筹建的中国文学馆。那天,我公司的面包车停在武康路巴金住所的对面马路上,北京来的老马和巴金关系非同一般。他说要去跟巴老道个别。并对我说,一起下车去看看老人家吧,过二天他就要去杭州疗养,以后恐难有见面的机会了。想到巴老年岁己高,我不愿打扰就婉拒了。同车的上海电视台记者祁鸣专司拍摄文化名人的工作,他和巴老见面较多,也不想去打扰,留在了车上。他对我说,巴老家里的自来水管太旧了,流出来的水有点黄。但老人家固执,不肯让房管部门更换新水管。这次请他赴杭疗养半月,目的是换掉家里老水管,不让他知情罢了。祁鸣又对我说了巴老住院的一件事。他住进华东医院高干病房说不习惯,硬是住到普通病房去了,护士劝也劝不住,还瞒过了院领导。中央领导从北京打来电话要与住院的巴金通话,一时竟然找不到他人了。祁鸣说这个当过全国政协副主席的老人从来没有架子,跟普通老人没啥两样,一副慈祥可爱的样子。
记者祁鸣的一番话,是对巴老普通形象的素描,这让我联想起另一幅巴金“人像速写”。那是上世纪50年代初,当时48岁的巴金穿着军服,先后2次上朝鲜战场慰问和采访志愿军干部战士。他在1年多时间里,深入火线体验生活,65军前沿阵地的坑道、山洞和掩蔽部都留下了他的身影,他把自己当作“普通一兵”,和最可爱的人同吃同住,尝过“一把炒面一口雪”的艰苦滋味,遇到过坑道缺水的困难,还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没有畏惧。他创作了小说《团圆》,后来被改编为电影《英雄儿女》,鼓励了几代人为祖国的繁荣富强拼搏。两幅“画”叠加一起,我看到了巴金从朝鲜战场回来后,年届九十仍然保持俭朴生活的本色不变。他是一个真正的“普通一兵”。如果不是巴老“上当受骗”,以他的脾气,家里的老旧水管肯定换不成。我只不过是在偶然机会中获知此事。而当人们走过巴金的家门口,望一眼这栋三层楼的花园洋房,怎么会知道他家里的自来水流出来,还不如寻常人家的水清爽呢?
2004年百岁巴老走了,从此见不着他面了。4年前的11月中旬,我所在的杨浦区一个文学群约好在当月25日去参观巴金故居。我当然乐意,巴金生前在这个家里写下了很多著名作品,2003年国务院授予巴金“人民作家”的称号。何况我本来有机会在巴金生前见他老人家一面的,现在这个遗憾只能通过参观故居来弥补了。不料情况有了变化,因为这天是巴金的生日,又逢他夫人萧珊女士的百岁诞辰。近邻的上影演员剧团的艺术家们历来崇敬巴老,他们特意确定在这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要以实景演出的形式,在巴金故居举办“今天是您的生日——巴金、萧珊作品朗读会”。因为故居容纳人数有限,这一天对外参观暂停,但活动主办方和故居管理方鉴于巴金是人民作家,认为要有一定数量的群众代表参加才好,于是策划在网上留言,根据点赞票数多少,来争取获得邀请函,名额只有10个。700多个上海亲朋好友积极为我拉票。成都是巴金的故乡,我的老战友在成都的也不少,听说要为我去参观巴金故居拉票,热情高涨,出手相助,终于如愿以偿拿到了这张印刷非常精美而珍贵的邀请函,我走进了巴金故居。上影演员剧团团长佟瑞欣、副团长刘磊,钢琴艺术家孔祥东,戏剧艺术家陈薪伊,表演艺术家、国家一级演员赵静、梁波罗、奚美娟、王诗槐、于慧、达式常和演员陈龙、杨晨,青年古筝演奏家崔晓彤都来了,用朗诵形式向文化伟人巴金致敬!巴金致萧珊的信中有一段话,“将来把自己的骨灰和萧珊的骨灰搅拌在一起,撒在园中,给花树做肥料”。电影艺术家的朗读声,穿越了巴金故居,飘向了蔚蓝的天空。身在现场的我内心产生共鸣:巴金活在文学中,也活在人民的心目中。故居小花园有一棵巴金亲手栽种的玉兰树,已经长得很高了。我想这棵树应该叫“巴金树”,因为他的灵魂在树里,像玉兰一样洁白幽香,我恭敬地将一支红色康乃馨放在树根上。
巴金故居是上海的一张文化名片,也是中国的一个文化坐标。今年巴金生日,我再要去看望这棵玉兰树。还要抚摸一下挺立在巴金家门口的梧桐树,捡一枚落叶带回家,与那张邀请函放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