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4版:副刊

过程情怀

陆萍

今年的国际华文诗人笔会,三月中旬将在三亚举行。在请柬“报到事项”中,提示着前往目的地的航班与时间。可是,我凡能坐火车的旅程从来不选飞机,我就爱那么一圈儿一圈儿转着去。

许多世事,都会在一个人独自远行时,如荡漾的涟漪,一圈儿一圈儿晃进心海。

寂寞的旅途,是人生中滋润心魂的米羹。这份米羹稠厚、丰富、饱满。这份甘美的享受,我不愿让风风火火的飞机一笔带过,随意忽略。

尽可能拉长这个“甘美的过程”。我一向认为这是生命的觉悟。拥有悠闲的心情,才是现代人生活中一份真正的富有,甚至够得上说是奢侈。

当下这个社会,几乎所有人的努力,都旨在缩短、消除着繁琐“过程”,加快实现功利为目的;视“过程”为累赘、为“革命对象”,而格外重视“终端拥有”。犹如企业家重视他账本上的利润,老师和家长重视孩子的考分,甚至有些人连恋爱也“懒得去谈”。凡事都崇尚“一步到位”,直达目标就是成功标志。

诗人则不然。诗人内心深处大多眷恋“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因为牧歌田园中充满着事物的过程。春天,种子播下去,不久就长出嫩嫩的秧苗;夏天,田里植物茂盛起来;秋天,收获的季节到了;冬天,黑油油的泥田休养生息,迎接大自然的再一次循环……过程中充满悬念而且富有诗意。从来“过程”是艺术,“过程”属于创造;而终极目标充满商机,属于世俗的功利心。

当下中国,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净菜社、真正意义上汇集百货的超市、“特快专递”,更是,那使具体终端变成抽象终端的股市等,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与时代的步伐相比,诗人的情怀总是滞后的、怀旧的。纵然世界的第三次工业浪潮、第四次电子浪潮接踵而至,但是诗人的骨子里浸透着对农业文明的依恋。

人类生命的悲怆在于个体肉身的必然消亡,而抗衡这悲怆的回春妙法,就是对生命过程的定格。将生命过程定下“格”的,非艺术莫属,亦即“一瞬就是永恒”的作品,而诗人正好是在人间创造“这一瞬”的重要者之一。

所以献身“过程”,注重“过程”与“过程”合一的诗人,在其潜意识中总有对“终端”的蔑视,对现代文明的抵御。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诗人和艺术家,对新兴高科技产品总是兴趣寡然的原因。

不久前,我去黄果树大瀑布。早晨还在家里呢,才不过几小时,飞机就已把我撂在大瀑布之下。眼前气势磅礴激情澎湃的活水从天而降,如梦如幻。可一转眼工夫,车门一开,我又一步踏进了自己的家门。前后不过三天,就把千里之外的黄果树一带转了个遍。现代人捏头去尾,把沿途险山、峻峰、丽水、秀野的大千世界,在天空中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回到家,那黄果树瀑布,总使我感到不那么真实,对已去过的事实不可思议。后来想想,大约是缺乏“过程”中有力的渲染和铺垫,“终端”就显得有点缥缈了。

现代人在追赶“终端”,浓缩“终端”。无疑,“终端”成群的生活,也是风情万千,色香浓郁。电脑、磁悬浮、飞机等,现代人在便捷的挥洒中,一步到位地享受了无数“终端”的科技成果。与此众指向在本质上相悖的,恐怕唯有诗了。在乎过程、看重过程、参与周而复始无终无极的过程,大约就是诗的使命了。因为只要充满功利欲的“终端”一现,诗人的情绪就会“死机”。

诗人不在乎终端,是因为诗人明明白白地知道人的生命终端是死亡;而过程,才真正是生命的全部。行笔至此,我对“情满过程”的即将召开的国际华人诗人笔会,充满了渴望和敬意。

2019-02-18 陆萍 2 2 建筑时报 content_482.html 1 3 过程情怀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