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4版:副刊

麻花依旧

现在的人看到油总是心有余悸,油汪汪的菜肴、油炸得金黄的食品,即便色香诱人,但一想到自身纷纷临界的健康指标,也只能望而却步。然而在过去,那全民缺乏油水的年代,油可是个人见人爱的好东西。当然,油头滑脑、油头粉面的除外。

曾听一位在农村插过队的老知青开玩笑地说过,以前饿得慌,没东西吃时,恨不能“油氽揩台布”,也是好的。因为任何一样食物,只要用油一炸,重油一炒,立马就成了喷香四溢的美食!小时候我在一点心摊上看一个老师傅在煎油墩子,突然一只油墩子不慎掉在炉边脏兮兮的地上,只见那老师傅想也没想,迅速将油墩子捡起扔进沸腾的油锅内……至于后来是哪位朋友运气好,吃着那只油墩子我是不知道了,但由此可见,对我们老百姓来说,油炸之后的东西,其香脆可口看来是毫无疑问的。

儿时对油炸食物都非常爱吃。譬如说油条、粢饭糕、油墩子,麻油馓子、巧果、脆麻花等。而那时的油墩子多为两种:一是如拳大的糯米团子,内有上海人称之为“黑洋酥”的馅。所谓“黑洋酥”,就是以猪油和黑芝麻粉的混合物,通常上海人吃的宁波汤团,也多用此馅。这种油墩子吃起来外皮香脆,内里糯甜;还有一种叫萝卜丝油墩子,即以面粉水调至稀薄糊状,再与萝卜丝相拌匀,然后置以一只马口铁皮制成的椭圆形小勺内,连勺浸没于沸油中炸熟即可食。说来也怪,大概除了油条以外,像油墩子、麻油馓子、巧果之类的油炸品,上海人一般都不作为早点来吃,它们似乎永远只是“配角”的命,每每总是下午的三四点钟,被人们当作闲食来吃。而同样是油炸品的油条,毕竟属“四大金刚”之一,于是当仁不让,始终占据着上海人早点“当家花旦”的席位。

小时候排队买大饼油条早点时,往往都是近距离看着几位师傅在一条长桌上“操作”的。通常是长桌的两边各有两三位师傅,一边制作大饼,另一边制作油条,从擀面的开始,切段、搓按,大饼的一边是用炉子烘,油条的一边则是油锅煎,带有点“流水线”的意思。那时烘大饼的是要用手直接伸进炉膛中的,如“火中取栗”一般,所以大饼师傅从手背一直至臂膀,可谓汗毛全无;而煎油条的则端坐于油锅前,以超长的竹筷在滚烫的油锅内将油条翻来覆去,据说脸上也难免有几点麻坑,那都是被油星溅着的。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看制作油条的师傅,手上用一根四方光滑的木条,先将面搓成扁扁长长的一块,以刀切成细条,然后将两条上下叠起,用木条轻轻一压,先拎起一端在桌面上一转,再两端一掐便下油锅了。那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相当连贯。如师傅高兴时,还会边做边以手中的木条不停地击打着桌面,发出清脆而有节奏感的“啪啪”响声,听起来就好比表演快板书的那一段前奏似的。

油炸食品,大多非要趁热吃才行,唯有一种在食品店能买着的脆麻花,则冷热不必计较。这种麻花似乎以天津大麻花最为著名,老北京小食中也有,什么白糖的、芝麻的、芙蓉蜜的等等。不过相比之下,上海的脆麻花则最为简朴,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时,食品店里每根仅卖四分钱,没有芝麻也没有白糖,就15厘米左右长短的一根,尽管如此朴素,但也一样焦脆酥甜,深得孩子们的喜欢。

说起麻花我还想起著名作家钟叔河先生曾有一篇文章,说他家有个长辈亲戚早年在长沙城南书院读书时,放学后在长沙南门外里仁坡总见到有一个炸麻花的姑娘,态度亲和,姿色上佳,于是他们几个同学很有好感,常常去姑娘那里买麻花吃,趁机也闲聊几句,享受一下莫名的快慰。可是有一次年假过后,他们再去过访时却不见了麻花姑娘的芳踪,顿时,惆怅失落之感油然而生,一时起兴,便戏仿崔护的一首《题都城南庄》诗,题曰:去年今日里仁坡,人面麻花相对搓。人面不知何处去,麻花依旧下油锅。

看来,孩提时对美食的印象就犹如青涩少年时对美色的记忆,总是深刻而难以忘怀的。

2020-06-18 2 2 建筑时报 content_8596.html 1 3 麻花依旧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