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4版:副刊

岛人素描

“水管家”

踏上深水港小岛工地,人们才发现这里没有水厂,不产淡水。

水都要从陆上运来。水船老板坐大,常说没空。岛上的水管家把他恨得要死,但又不得不常常递烟给他。有时,水库都快见底了,就是联系不上水船,打老板手机还关机,急得死人。

一日气象预报说台风要来,水管家神经一下吊紧了。他立即跟水船打手机,说要补水,至少600吨。老板说可以可以,接着又慢吞吞说让我排排船期。水管家想象得出他嘴角叼着烟,叉腰站在甲板上朝天打手机那个架式。

没想到老板动作慢,台风来得快,提前半天刮到小岛。水管家用威胁的口吻催老板赶快送水来,说,我这里水库快见底了,你再不送水来,几千人断了水,看我不跟你拼命!老板满手机都是呼呼的风声,哭丧着说,我已经在东海海面上了,台风凶啊,我在用一条命给你送水……

水库警报嗡地响起,水管家一看:水位已降到最后四分之一,开始启用消防储备水了。偏偏这时有人来电举报,一个单位的驾驶员撞倒消防拴,水柱喷得老高。水管家一听,像自己动脉给人割了,血正在汩汩地流出来,他扑出门外,几乎想对天嚎叫。

这单位很快吃了重罚。在小岛上浪费淡水,罪名大去了。

水管家当然也有开心一刻。一家单位给淡水害苦了,果断发动职工分赴全岛找水,上穷碧落下黄泉,结果还真给他们找到了,在一条废弃的军用隧道里,他们居然找到了两口井,淡水储量近千吨!就在他们忙着抽水时,有人报:“重要来电!”电话里,水管家指示:你们注意,第一件事先取水样,立即送防疫站化验……

水管家的口气,活像一位部队首长。

“黑皮”

外单位来人找赵工,人们就会说,那“黑皮”就是。

工程师一般都是白面书生,还戴个眼镜,可赵工不是这样,他脸黑,黑得发亮,黑得有质感;他不戴眼镜,脸上皱纹像刻在炭上的线条,又深又硬。他的脸比老农还黑三分。

找赵工不容易。他这些天尽忙着桥吊落位的事情。桥吊是世界上最大最先进的:“振华”的机身、瑞典“布鲁玛”的吊具;悬伸臂长65米,起重65吨。纽约、不莱梅、鹿特丹、新加坡这些世界大港所配置的桥吊,也未必有这么先进、漂亮。

一期工程布置桥吊15台,都要在夏天安装完毕。桥吊有20层楼那么高,下船比新娘下轿烦难多了。赵工他们每天就在码头上忙这事。岛上阳光辣,码头上太阳更辣,海风又含盐,赵工在码头上奔一天,回来时就小了一壳,脸上的汗已不是汗而是油了。他为此常说一句农村土话:走油,走油!

台风袭来前一天,我跟赵工去码头。他走在桥吊下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真像老农检视自家瓜棚。望着白浪滔天的海,他心事重重,半天不说话。回来路上他说,这次台风要超12级,每座桥吊都上了6道锁。500万美元一台呐,只要倒下一台,就够坐牢了!

赵工怎么看都像老农,可人们告诉我,他的生活却是小资化的。建设指挥部食堂有很好的早餐:豆浆、菜包、拌面、绿豆汤、大米粥,现榨的蔬果汁……他不吃,他自己开小灶。他有小烤箱,自己烤面包,夹黄油或奶酪;他还备着咖啡机,喝咖啡。他的面包是“马可·波罗”的,黄油奶酪要新西兰的,咖啡则是巴西的。同伴们说,他煮的“卡布基诺”,味道不在衡山路咖啡馆之下。

这么说,赵工又不像农民。

“梅花鹿”

大海上搭起钢铁平台,在平台上打桩焊接、浇捣水泥,这是深水港大桥的重活。三十多公里长一线,这样的平台有几座。每座平台都由合抱粗的钢管焊成,开阔如球场,重量近万吨。

站在这样的平台上,风浪再大也不怕了。工人吃在这里,住在这里,三班轮流倒,钻机日夜怒吼,塔吊直上云天,搅拌站也搬上来了。钢铁、水泥、岩石、风浪……还有的,就是清一色的男人。

清一色男人倒也省了不少事情。厕所用不着分男女,浴室也只有男浴室;伙房师傅打饭,只只碗都要盛得冒尖;开会时只管摆上烟灰缸,不必担心有女士埋怨。

在平台上造桥劳动强度高,天天几身汗,洗澡最要紧。以前部队有规定,洗澡避女人,这里用不着。有个平台上浴室和宿舍离得近,有的小伙子洗完了,回宿舍时为了省事,来个“裸奔”也无妨大局。众人看见了,只是哇地喊一声而已。难得来一次裸奔,就如平静海面上激起朵浪花,也算是个小小的乐子。

有次小赵洗完澡,刚刚“裸奔”出浴室门,忽有人喊:“家属探亲,注意掩护!”小赵慌了,急中生智,赶紧把脸蒙住了继续奔。他想:只要蒙住脸,什么都好办,单一个裸身子,人家认不出是谁。殊不知小子健忘:前两天扭了腰,刚拔完火罐。他脸是遮住了,可身上那一圈圈火罐印却还清晰。家属恰巧看见了,就问自己丈夫:“你们这个平台上,还养着梅花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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