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历来坚信,这世界上总有一处风景,或是一段路,会在瞬间打动你。比如,秘境独龙江,比如丙察察怒江边的“大流沙”……
穿越这条被历史淹没的“史迪威公路”,是否会在瞬间打动我?从而唤醒我对这段历史的忘却和崇敬呢?!
历史的一部分走入了传说,另一部分,走入了思考,历史淹没了许多,历史未能淹没,也许只有记忆中的血性了!
为了保证中国抗战外援运输线的正常运转,1942年11月动工修筑了这条中印公路,它西起印度东北铁路终点站雷多镇,东至云南省会昆明。一直到1945年1月才修通。公路以当时美国派驻中国国民政府的军事参谋长史迪威的名字而命名。
历史的长河当中,史迪威是比较寂寞的,记得他的人不是太多,包括这条以他名字命名的“史迪威公路”,在历史长河中也淡出了人们的视眼。
按理说,史迪威如果得知这条公路被中国政府命名为“史迪威公路”后应该非常高兴,然而事实上是,这位桀骜不驯的将军,在听闻中印公路被命名为“史迪威公路”后,没有一点感激,他直接地表示,自己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他认为——用一个人的名字去命名中印公路,实际上是在忽视那些,为了开通这条公路而英勇作战的普通远征军战士和那些参与修建工作民工们的贡献,而这些人,才是这场战争中真正的英雄。
历经岁月,世界和平终将这条饱经沧桑的公路,卸下了它最初沉重的使命。
我们从腾冲途经保山直扑昆明,保山在我的印象之中就像一个“人”形字,左怒江,右临沧,上通大理,下接德宏。
“史迪威公路”腾冲至保山即为现在的192县道,距离115公里。
从腾冲出发,去保山不一会就行驶在高黎贡山的密林之中,它蜿蜒曲折,一端连结腾冲,另一端则直抵怒江,它就是昔日的“史迪威公路”——腾冲至保山段。
高黎贡山现在是国家自然保护区,早上出发,天公不作美,开始下起绵绵细雨,“坦克300”不断地密林中盘山穿越,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段非铺装的搓板石块路,这就是至今依然保持着七十多年前原样的生命之路。
这段路并不平整,冷不丁会出现水坑、忽左忽右、突上突下……路上无人也无车可见,路旁雨中疯长的蘑菇也无人采摘。行驶在搓板石块路上,路面像有一种助推力,推着“坦克300”驶向密林深处进发。摇下车窗,风雨轻柔拂面,风雨声仿佛在轻声鸣奏热血和白骨谱写的悲歌。
置身“史迪威公路”,总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搜索起历史中的硝烟与记忆中的血性。
为了修这条公路,中国和美国都付出了惨重代价。很多人牺牲在崇山峻岭中,有“一英里两个墓碑”的说法,也就是每修一英里就牺牲两个人。可见修这条路有多艰难。
在修筑公路的同时,施工队还沿着公路铺设了一条输油管道。这条管道是中国的第一条成品油管道,也是当时世界上最长的输油管道。这条管道有效地解决了盟军油料缺乏的困境,为中国的抗日战争提供了物资保障。
“史迪威公路”,一条通往天堂的补给线。
穿越中,雨迷蒙,车子在搓石板路上颠上颠下,很难受,我无法想像,没有“史迪威公路”,中国抗战的历史将会如何书写?
又一阵大雨,雨刮器忙个不停上下摆动,前方出现几株枯枝;零零落落的,迷蒙中,它不像枝,却像人,更像一具具刚从梦里现出形来的灵魂,或说是骷髅,在雨中向苍天诉说:有谁能知道,那一年,为了这条路,有多少家庭遭败落?有多少村庄遭劫难?有多少孤魂落异乡?更别说那即将在这条路上响起侵略者的炮火声、铁蹄声,和它所带来的更多的流血,更多的伤痛,更大的牺牲。
沿着“史迪威公路”一路蜿蜒而行,我一会像被压缩在一个有限的空间内,一会又延伸到更奇特的空间状态下。
突然间,我恍惚回到了上世纪70年代初,那时我插队在中苏界河黑龙江的瑷珲县边境村。1970年5月,我们所在的瑷珲县接受了一项战备任务,要在小兴安岭的背脊上修筑一条一百多里长的国防公路。公路起自大岭,终点罕达气,名称大罕公路。
我们几百名稚嫩的瑷珲知青,进驻小兴安岭腹部群山峻岭,硬生生地用青春与汗水,开拓出这条所谓的“战备公路”。
结果,这条大罕公路,直接荒废。战备公路几乎一天也没有使用,它就像一条翻着白肚皮的大蟒蛇,僵尸于小兴安岭腹地至今,此路,无人关乎,更无人追问,开筑此路,值与不值?!
几年前,我曾重踏过这条洒下过我青春汗水的大罕公路,看到一地鸡毛般的荒凉与冷寂,我只能默默地摇头,一声叹息!
大罕公路是冷战思维下的产物,它势必以悲剧结束使命,它留给历史的仰或就是一幕闹剧和传说!
……
诚然,在历史和当下的奇妙叠化下,“史迪威公路”正在悄悄蜕变着,我十分崇敬这条公路曾经创造的二战史诗般的奇迹,我也能想像它在当今全球化背景下可能的“重生”与“涅槃”?
值得欣喜的是,在山顶的路边,一块深褐色的巨石,上面镌刻一行鲜红醒目的大字:“史迪威公路”——爱国主义教育实践基地。
在高黎贡山深处的路边,竟然开了家设施新颖完备的客栈,栈名直书——史迪威客栈。
客栈里一群来自上海的退休男女,结伴在此旅居度夏。时值中午,他们自己动手剁馅,擀皮,包起韭菜饺子,笑语欢声在明亮的玻璃客厅此起彼伏,在空寂的山林里阵阵回荡……
是的,“史迪威公路”在这个复杂不平衡的社会经济进程中,已经让前现代、现代和后现代的情境共生共息,难解难分。在历史与现实的交叠中,我们的认知也总在不断地蜕变,时而交叠,时而并置,有时又支离破碎……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这条昔日的抗战生命线,除了警示教育后人,或许它会在“涅槃重生”中找到存在的更大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