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雪飞的声音,是2013年浙江嘉兴南湖举办的海峡两岸“月河·月老”杯爱情诗大赛颁奖晚会上。那天是七夕,晚会在月河湖畔举行。雪飞当时朗诵的是爱情诗大赛一等奖的作品。7点50分,当主持人报出雪飞名字时,我看到了高挑瘦削的雪飞站到了台上。
皮肤黝黑,白衫黑裤的他,自然、简约得像一幅素描。接着,轻柔舒缓的音乐里,传来了他的声音。这声音真切、清澈、辽阔、致远,似乎过滤了很多尘嚣,仿佛来自于遥远的天际,它落下来后,就被听众融化了。这个时候,你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似乎整个人整颗心都被这声音牵走了,牵到了很远的地方。那里不仅有杨柳岸、乌蓬船、小桥流水绕人家的江南;也有蒙古包、轱轳车、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和马头琴。
曾几何时,当一种高亢如小号般激昂的声音,在舞台上嘹亮不绝时;当一种只有技巧没有内容的声音在电视和广播里肆意地浸染着听众的耳膜时,像这样的有着山高水低,冷暖起伏的声音,听众真的是久违了。此时,坐在嘉宾席上的我,轻轻地闭着眼睛。我害怕睁开眼睛会被舞台上的灯光、背景消减去哪怕一丝微不足道的我对声音的体味和感觉。这个时候,我不需要视觉,因为视觉能看到的都在声音里了。声音托着诗,溶解着诗里的全部内涵;音乐托着声音,与声音丝丝相扣,然后三者相交相融,不可分割,似乎它们生来就为一体。
说来惭愧,由于我这人一向低调,平时躲在大学的象牙塔里除了教书、带学生,就是阅读和写作,很少有时间顾及电视广播,实在是孤陋寡闻得很。对于上海广播电视台节目主持人、马术职业骑手、国际马术赛事官方解说员的雪飞,我是一无所知。但自那之后,我开始喜欢上了他主持的“经典音乐947”。有时候,他主持的那个时间段,我刚好有事,就会请家人把它录下来,然后晚上回来听。
夜晚,坐在落地窗前,打开录音,雪飞的声音伴着经典音乐,就会在我耳边和内心的某个地方,雨打芭蕉般的轻叩着,流淌着,刹那间过滤了生活中的尘嚣,让世界在这一刻完全地纯净下来。这个时候,窗外夜幕低垂的天空,繁星点点,像一张开满鲜花的草地,似乎触手可及。草地的那一头有河,河上有灯光,恍惚间我似乎是坐在晚唐里。窗内,我开着一盏台灯,小小的,小得就像点在自己的内心里,而它带给我的温暖亦如雪飞的声音。
认识雪飞后,每年去嘉兴参加那边的诗歌大赛颁奖会,因为我不会开车,都会搭雪飞的车。他是朗诵家,我是诗歌大赛评委,我们的共同语言很多。认识他久了,走得近了,我发觉雪飞对音乐对诗的审美和把握,不是常人能够企及的。而且他为人真诚、谦逊、低调,肯帮助人。这样的一种境界,就注定他在主持和朗诵上会走出一条与常人不一样的路。可能在学校我是教美学的原因,对艺术非常挑剔,一般朗诵家(包括某些著名的朗诵家)的朗诵都很难入我耳。任何一门艺术都不是装腔作势,不是靠纯粹的技巧,而是要投入真情,让声音有血有肉。雪飞每一次的朗诵都会花很多心思,一遍遍反复默读和揣摸诗歌的内涵,甚至打电话与作者一遍遍沟通。记得2018年12月,浦东图书馆开了一场我的诗歌专场,雪飞从外地赶飞上海,待赶到现场时,诗会刚刚开场,下面还没有完全静下来,他没顾得上喝口水就站到了台上。他的声音一出口,全场静寂。而在这之前,他曾在电话上询问过我,他对我这首《观音娘》中的一些细节的理解是否正确?这样的一种敬业和虔诚,在当下的朗诵界已很难看到。而雪飞,作为一名艺术人,他对艺术怀有的虔诚,一直没有变。而且雪飞始终把自己放得很低。一个主持人或者朗诵者能把自己放下来,非常不容易。怕就怕他们把自己放得太高,声音落不下来。落不下来的声音,听众的耳朵怎么能够得着,既然够不着,还谈何进到心里。
一直以来,我都在思考,为什么雪飞的声音这么独特,这么容易感染听众?我想,那是因为他的声音是行走在音符上的。他的声音除了有节奏,有旋律外,主要还是因为有容量。这个容量就是他的思考,他丰盈的内心世界,他思想的节点和核心。他不是没有技巧,而是把技巧融进了自己的血液、情感、气息和心跳。真正的技巧,看不见摸不着说不出却能感觉到,这个感觉便是它化解出来的感染力。朗诵如此,主持如此,写诗如此,一切艺术无不如此。直至最终,当雪飞把以上这些融化在他的声音里时,便成为一个个沁人心扉的音符,把这些音符串起来,就是一首经典音乐,亦如他主持的“经典音乐947”。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当他的声音向你传来时,他的心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