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记者 吴真平
编者按:
“一个人的完美工作状态,就是热爱与坚持。”面对当前困顿的设计市场,联创设计集团副总裁万晓宁并没有过多地悲观。
这是一种“凡尔赛”式的冷漠吗?
当记者走进王晓宁的人生观察他的轨迹——从业二十多年,他深耕建筑设计市场,获得国内外40多个奖项,2019年被上海市总工会评选为“十大杨浦工匠”,2020年工作室被上海市杨浦区总工会授予“杨浦区劳模(先进)创新工作室”,2023年获得上海市建筑学会授予的“上海市杰出中青年建筑师”荣誉。这样的成绩在社会中堪称成功人士,因此也不难理解在开头发出这样的疑问。
但经梳理与重新审视这次采访后,记者有些理解王晓宁这句话背后,与其性格和成长经历有着内在逻辑的关联。他聪明、感性、有些内向,对困难有冲破的恒心,对行业有自己的思考。在行业海海发展的前二十年,他虽然站在浪尖,但从未忘记初心。
入行——
想法很朴素,热爱很长情
问:您能谈谈选择建筑师作为自己职业的原因吗?
万晓宁:我是家族中第一个学建筑的。高中时,我的物理成绩特别好,就想发挥自己的强项。物理学核心是力学,力学可能与建筑有一些关系,再加上平时我也比较喜欢画画,把这两个结合起来一看,我觉得建筑学与自己的兴趣爱好和特长吻合,就选了建筑学这个专业。
当时我自己做的分析过于简单、幼稚,但是父母还比较支持我。我知道他们更倾向于让我学医,因为学医就可以回老家工作,家人可以在一起。学建筑基本上就得走出去,最好是在一线城市,在一个资讯和信息都很发达的一线城市,才能有更高的眼界和成就。
我是1997年参加高考,当时进入建筑学这个专业的,几乎是每个学校最高分的那一批人,毕业后转行的特别少,不是到设计院就是开发商。所以,我从读书再到工作,这么多年一直在行业里坚持下来,其实是很朴素的想法。
问:在求学期间,有没有对您触动比较深的人或事?
万晓宁:进入大学前,我并没有相应的美术功底,所以一开始学得比较吃力。在大一时,凡是与专业课无关的,我的成绩都很好,只要与专业课沾边的成绩都不太好,一度让我觉得是不是应该换一个理科的专业。后来碰到一些优秀的老师,在他们慢慢影响下,我变得自信,而且确实开始入门了,在大三下学期我的专业课进步特别快。
其中有两位老师对我的影响比较大。
一位是教外国建筑史的朱老师。他讲课很生动,并相当专业地分析出形成不同建筑流派背后的一些原因和逻辑。另外,朱老师的手绘很见功底,他的教学笔记也非常吸引人,后来我在暑期的古建筑测绘实习也是他带的。
还有一位是教钢笔画的陈新生老师,他在钢笔画领域是全国知名的权威。老师功底深厚,人又实在,对我们也比较耐心。我是在合肥工业大学就读,老师一口安徽话也让人觉得亲切。
问:您从学校毕业就一直留在联创工作,是有哪些方面的原因?
万晓宁:我的职业生涯中,有二十年是高速发展期,这是非常幸运的。高速发展期对于行业和公司来说是一个重大机遇,因为不断有新的岗位出来,推动着我一直往前走。我所面临的项目从一开始的小项目到大项目,能够独立负责几十万平方米甚至上百万平方米的项目,都是行业发展、公司扩张给予的。
我进联创的时候,公司大概就20多个人,后来公司在巅峰期发展到4000人,当然现在规模也缩小了一些。但在二十年时间里,公司规模扩张了百倍,我带领的团队从三五人发展到上百人,管理人员也在扩大。站在行业风口上的优秀公司不断在发展,充满机遇和挑战,吸引着我留下来。
还有一些次要原因,因为我的性格偏内向,比较感性,对一些事情很长情,轻易不太会改变,包括一些兴趣爱好,像打球、跑马拉松。这些兴趣爱好也都几十年没怎么变。
变化——
视野更宏观,理念更切需
问:您从一名助理建筑师起步到企业高层,您觉得自身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万晓宁:可能自己感受不到,变化都是在点点滴滴中发生的。从结果来看,现在的压力比较大。过去只要把图画好,试错成本只在个人。而现在,如果我对一个项目的判断和决策产生偏差,不仅会影响到自己,还有整个项目团队。这就促使我不得不对自己的要求更高一些。
读书的时候,我的老师说过一句话,当建筑师要“眼高手低”,首先审美要在线。要多看、多学、多做,反复地去验证。不断地看优秀大师的作品,看全球领先的城市面貌、尺度空间、建筑材料的变化。在看的过程中,因为总是在与美的东西打交道,所以自己的价值观和审美也会提升。
随着从业时间的积累,作为建筑师的经验越来越丰富。在上海这样的头部城市,总会遇到最复杂的项目,包括政策、建筑技术和前瞻性方面的。在上海能把项目做好,再到全国其他地方做,也会更加有信心;所以,这些年,联创许多优秀的人才也在与行业共同成长。
问:二十多年来,您在住宅、商办、城市更新等项目上积累了许多经验,并获得过不少奖项,其中有没有印象最深刻的?
万晓宁: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与大和房屋合作的一个项目获得日本G-Mark设计奖。该奖项大和在日本本土的项目都很少能获得,一个中国项目反而得奖了。这是一个在江苏常州的住宅项目。我们与大和房屋中国区的领导沟通,他们希望住宅能够回归到最本源的追求,包括更多地与自然亲近,住户打开窗户能够听到鸟鸣,呼吸到清新的空气,获得更多的阳光等等。除此之外,我们在常州地域文化解读上花了很多工夫。因为我是常州人,在自己家乡做项目,更了解江南小城的优点。于是,我们做了一个很朴素的外立面,但是内部空间呈现的是对自然的拥抱,大面积的开窗,甚至有一些是270度视窗,虽然在结构上会增加一些成本,但是业主比较理解和支持我们的设计。这可能是我目前职业生涯中比较感动的一个项目。
问:联创设计的商业建筑作品众多,根据您的观察,这些年来,商业建筑的流行趋势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万晓宁: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对商业的理解会发生变化。
以商业建筑为例,过去商业建筑解决的是一个纯功能的问题,就是给买方和卖方提供交易的壳子、空间。比如吃面,我们常州人要吃头汤面,甚至在早上四五点钟就开始排长队等待。在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们只在意好不好吃,后来开始讲究店面的装修环境,现在更多地关注体验。人们在不同的阶段会有不同的需求,产生一些新奇的思路,建筑师要去解决这些问题。
所以,建筑设计在不断变化,以适应人们对新商业空间的一些需求。事实上,从商业办公空间到住宅、工业建筑都是一样的,客户的需求变了,建筑各个类型都在发生变化。比如工业建筑,以前基本是低层的厂房,现在开始工业上楼,出现了一些高层的厂房。
问:近期联创战略研究院发布《工业上楼设计专题研究2.0》,对一些产业的工业上楼项目作了具体分析,您能展开谈谈吗?
万晓宁:为什么要工业上楼?就是一个产业集聚区,需要高强度利用工业用地。以上海安亭为例,它是中国汽车行业首屈一指的加工基地,在几十公里的半径内形成一个完整的汽车产业链。安亭镇2020年工业产值3500亿元,占到全上海市的十分之一。它的痛点就在于“僧多粥少”,整个安亭的工业用地已经全部出让了,没有任何新的土地。那么,向天借地,做高层的厂房建筑,让工业上楼。
广东深圳的工业上楼在全国起步较早。深圳本身有许多的产业园区,像华为、大疆这样的科技企业有许多总部园区。上海起步晚一些,但是技术能力和条件,包括建筑设计、工程、技术支持等,都是国内领先的。
一般来说,只要有足够的技术支撑,大部分业态都是可以上楼的。上楼也解决了整个物流的垂直交通的问题。不过,有些行业对于震动有极高的要求,比如电子类、机械类,厂房可能会受一些限制,那就需要花更多的成本。
思考——
兴衰是规律,热爱是永恒
问:在设计行业下行的周期中,您对建筑师这个职业的发展是否依然乐观?
万晓宁:要跳出这个问题来谈看不看好这个行业的问题,重新认识我们工作或是存在于世界上的意义。我觉得最完美的一种工作状态就是热爱与坚持。它无关这个行业的兴衰更迭。如果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你喜欢的,行业的好坏其实就变得没有那么重要。我从接触建筑到现在,还是深深地爱着这个行业和建筑设计圈,也以自己是一名建筑师而自豪;其他的一些头衔都没有建筑师这三个字来得神圣。
任何一个行业或者一个生命体,总是存在孕育期、发展期、成熟期、衰落期这几个阶段。衰落以后再重新把这个过程走一遍。建筑行业周期会更长,所以当你把它看成一个世界上寻常的事物和生命体的周期性变化,也就没有什么好去质疑的,只不过当下建筑师的职业生涯正好碰到了行业的衰退期。
过去20年高速发展的时期,一个建筑师真正的设计能力其实得不到有效反馈。但是在行业的衰退期,设计是否能给建筑带来价值,就变得很重要了,比如通过设计赋予建筑更多的生命力,让这个项目能够长期存活下去。
现在,高速发展的阶段过去了,中国也确实不需要这么多建筑师,那么建筑师群体就有一个出清的过程。我觉得,建筑师是一个需要不断学习的职业,而且是活到老学到老。对于一个真正优秀的建筑师来说,反而是好时代来临了,我们留在场上的建筑师能够用一辈子来做这件事情。
问:未来,您看好哪些细分领域的机会?
万晓宁:城市从增量时代进入存量时代,新建的建筑减少,更新类的项目变多,那么与城市更新相关领域的机会比较多,比如做建筑修复项目。进入存量时代以后,室内设计或许会比建筑设计更好一些。因为它的行业周期更短,所以更新的频率更高些。
从地域上来讲,西部的机会是大于东部的,一些区域可以对冲行业中的过于市场化的东西。
另外,可以聚焦一些国家重点投资的领域,与新兴行业相关的专业设计院肯定是好于传统的设计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