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衰败是中国近代以来的一件大事。反过来讲，我们通过工业化、城市化才有了今天的发展水平，不能以此否定工业化和城市化。但是我也不赞成消极地去保护和继承。

华西村，曾几何时是中国乡村的样板，但这种发展以牺牲乡村特色为代价，造成乡村的衰败。甚至我们也知道这种衰败的乡村，已经反过来影响城市，因为我们的城市失去了美好乡村的支撑，也是难以为继的。

我们的很多城市周围没有好的乡村，乡村破烂不堪，垃圾成堆。这种城乡二元结构是不能容忍的。

乡村衰败的本质问题是什么？其实我们仔细想，应该是传统的人地关系被破坏了。因为中国的传统文化形态是有特定的自然环境和文化族群共同营建，需要很长的时间积淀而成，但是近代以来这种文化族群开始离散，资金和人员开始流失。

现在中国的城镇人口超过了60%，城镇化达到一定水平的时候，国家已经到了必须解决乡村问题的时候。但是我们怎么解决乡村问题呢？我们只是把它作为遗产去保护和继承吗？

唯一的出路就是城乡一体化发展。既然城市发展牺牲了乡村利益，现在城市发展到了一定阶段和水平之后，应该反哺乡村，这才是规律。

中国的历史文化本来就是城乡一体的。现在我们用西方概念讲中国城市，怎么讲都和中国古代的城市不一样，因为中国古代的城和乡是有关联的。中国的农耕文化体系，也就是一个地方的自然和文化，最后形成了一个整体，和家族和人地关系联系在一起，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有回乡的意识。到现在为止，春节还有回乡大潮。

事实上，中国的传统文化主体依然在乡村，王澍也赞同这个观点，其实从来都是这样。只是近代中国这种体系被破坏了以后，乡村保留多一点。

乡村是不是就没希望了呢？我看也不见得。到了今天，其实我们的乡村还是有很多希望的，城乡一体的共同发展有可行性，因为经济发展到这个阶段，到了周末大部分人都往城外跑，到那里消费，已经变成非常正常的消费模式。现在城市资源正在大量向农村倾斜，这是城乡一体化的良性发展需求，所有的资本、技术、文化、能力、消费能力，在往乡村倾斜。据我所知，浙江是在这方面比较先进的省份，开发商、投资商脑子里都在想乡村。建筑师真正要做的是怎么规划引导，让这些合理的资源落地，因为如果规划设计引导不利，就会产生很多建设性的破坏。

另外，我们要看到中国现在的发展，基础设施的发展水平全球第一，这是不容质疑的。这种发展水平，高速公路、高速铁路、现代通讯已经使我们现在做乡村振兴的条件与前辈们那时完全不一样。个人认为，我们应该建立起新型的人地关系。因为有更多接受城市先进文化的人回乡。我亲身经历过几次乡村选举村主任、书记的过程，大部分竞选者都是从城市回来的。某种程度上讲，如果乡村有事业，有发展前途，为什么城里人不可以到乡村？所以我们的建筑教育要思考这些问题。

怎么样重新建立人地关系？首先对自然生态的保护最基本，这是所有一切的资本。农业活动是维系人类与自然界的生态联系，不能以经济标准判断农业价值，而要看生态价值。

其实乡村振兴必须是以自然环境保护和展示为前提，瑞士就是最好的案例。瑞士被视为世界公园，这个国家补贴的80%是给农业的。瑞士的农业经济没有很大的竞争力，但是为了生态必须这样做。

社会生态保护更重要。把村民组织起来，变成一个自组织体系。我们在乡村做项目时，村民自发来找我们，当然我们得到了当地政府的支持。这种自然和社会共生的机制是可以保护和利用的，我们利用这个方式取得了比较好的效果。比如说村民为了保护自我利益，所有的工程都必须本村村民做，很明显有自我保护的意识，但是我就支持他们，因为我知道本村村民不会做坏，另外再做也不会做坏。事实确实比我想象的还要好。而我只做了一个规划。

乡村振兴就是我们让家园得到维护和修复，其中不仅仅是针对自然环境，更需要建立起新的人地关系，才能真正让乡村振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