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李武英

2019年8月22日，上海奉贤九棵树未来艺术中心举办了首场试听音乐会；2019年10月下旬，九棵树正式对外开放。开放一周年以来，这座融合森林、建筑、水系、人文与艺术为一体的A级综合剧院不仅展开了丰富的艺术与文化活动，同时其优美的建筑与景观也成为奉贤区的热门网红打卡地。九棵树的设计基于什么概念？设计师在设计过程中有怎样的思考？为了回答这些问题，记者对话项目的主创设计师周莹常女士，来解读设计的内涵。

记者：这个项目引起很大关注，这是一个怎样的项目？

周莹常：上海市九棵树未来艺术中心位于奉贤区的新城核心区，是南上海的文化中心与艺术地标，同时也是我国首个5A剧院。我们的设计希望九棵树不仅在演出的时候能灯火辉煌，而且平时也能提供市民与游客休闲游憩的机会，所以在建筑自身以及场地设计上都充分塑造了开放的公共空间，希望能满足大家全时段的文化活动需求。

记者：听说这是一个森林剧场，设计是如何体现这一点的？

周莹常：九棵树艺术中心的选址具有得天独厚的生态优势，位于1200亩奉贤的城市生态林地中，南侧有一规划河流，建设场地本来是以香樟为主的人工生态林。我对基地的最初印象是非常感性的：2016年冬季，我和设计团队对基地进行了勘探，当时阳光透过绿色的树叶在松软的、深褐色的土地上留下浅色的、殊形妙状的斑纹，给人以无限遐想。因此，我们希望最终的设计能够延续基地自身的浪漫气质，我相信这种气质和文化场所的精神也是一致的。

我们的设计在场地景观梳理、建筑形体设计、开放空间组织等方面体现了“森林剧场”这一主题。首先，九棵树位于南上海，具有中国江南水乡的文化特征。江南水乡以水景擅长，通过叠石理水，自由布局，空间渗透等设计手法，营造风格淡雅、柔美飘逸、意境幽远的格调。我们对场地南侧的规划河道的形态进行了柔化，在场地内引水成湾，使弧形河湾如玉带缠腰般环绕着建筑主体，营造中国传统风水文化中“腰带水抱金城”的美好寓意，同时也应势设置了水剧场。在场地北侧，我们设计了户外的森林草坡剧场，以呼应江南高低起伏、富有变化的山丘地貌。水湾与山丘相连，形成了依山傍水、膏腴之地的境界。

其次，在满足艺术中心功能需求的前提下，我们设计长300米、宽150米形态如梭型的平面，建筑形体好似种子入土；1200座主剧场与500座、300座中小剧场各成一瓣，两边分开，如新芽初绽，青少年活动中心与展示中心是两者的连接体。种子、新芽、春苗、枝叶、叶隙、树林、树桩等意向呼应了奉贤区政府大规模组织的艺术普及与传播类活动：艺术的种子破土发芽、茁壮成长，艺术的大树筑巢引凤，遍地开花。自然意象的建筑打破传统空间概念的屋面、地面、墙面的严格界限，随着各种界面的自然转换，建筑空间会给人们不同寻常的体验。

第三点，我们的设计塑造了具有强烈公共性的艺术文化建筑。建筑的城市性是我和我们团队塑造空间的出发点：将建筑与场地塑造为开放的城市空间，通过街道、广场、花园、空中露台、水岸平台等开放活动空间的设置，增强了场地的流动性，扩展了建筑面向城市与自然的界面。

我们设计了从树宁路入口进入场地与建筑的主轴线，以此经过步行桥、树荫广场与新芽平台。步行桥斜向架设在规划河道之上，桥宽24米至42米，在斜桥上留一些孔洞、花池、坐式台阶，灯具等等，形成斜向的人行广场连接入口与平台，以缓解树宁路与河道间没有缓冲空间的缺憾。斜向坡道的尽端是半围合的广场，这里是整个轴线的收抑空间，有着聚拢视线与平复心绪的作用。穿过这个低矮的空间，是白色的树荫构架，从8米坡升至13米，十几根圆柱自然的散落，不经意间支撑起自由自在的枝蔓，如一座巨大的雕塑，点出森林剧场的主题，同时将左右两侧的剧场门厅连成整体。树荫构架下的地面，流动着枝蔓的剪影，向前衔接着3600平方米的芽叶型的平台广场——新芽平台。3个厅的观众出入口均设置在这个标高，这个平台是观众集散、社交、分享的公共平台，在此可以俯瞰基地内的水秀场、九棵树主题景园、草坡剧场、山丘与基地外的环绕的森林交织成的青山绿水、花海蓝天，自然生态风貌尽收眼底。轴线的公共性、开放性使建筑群拥有全天候的旅游价值，与西侧的生态林地中的游息体系统一起来，形成城市生态林地游憩体系的兴奋点、留影处、打卡地。

记者：你们是如何赢得这个项目的？一定很不容易吧？

周莹常：是的。这个项目是奉贤区乃至整个南上海的标志性文化工程，竞争者非常多。我认为我们赢得项目的主要原因有4点。首先，我们的设计呼应了江南水乡的历史文脉，符合区域的地理文化特征；其次，我们的设计综合考虑了建筑与场地的设计主题，呈现的成果具有整体感，建筑与场地结合得很好；此外，我们的设计考虑了对城市的开放性，这使得建筑不是孤立的文化孤岛，而融于城市、服务于城市。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们确定的设计概念“树木生长的一生”，不仅呼应了场地最根本的特征，在具体设计中也体现了形式美感，最终形成了现在的效果。

记者：项目设计中需要解决的最关键问题有哪些？都是怎么解决的？

周莹常：作为一个实际落地项目，除了设计之外，工程的耗时与造价也是我们考虑的重要因素。以场地北侧的森林剧场为例，在上海地区，土方和石头的价格昂贵，原始堆坡的做法在经济上遇到阻力。设计团队群策群力，将地下机动车停车空间布置于基地北侧的自然地面上，形成山体支撑骨架，在其上覆土至吴淞高程12.米以上，并移植原地面的树木，使基地形成北高南低的地貌势态。这种做法还是比较巧妙的，既解决了停车的问题，又自然形成了我们希望塑造的场地地貌。此外，为了达到设计预期的效果，在整个设计与建造过程中，我们也与业主、EPC团队、组织设计团队、施工团队、材料供应商、构件制造商对建造材料进行了多次共同研讨。应该说，很好地平衡了材料的视觉与建造造价，最终呈现的建筑我们是比较满意的。

记者：你认为这个项目设计的最精彩或最成功之处在哪里？

周莹常：我们中国人总说“天人合一”，自古以来我们与自然的关系就是很密切的，这种思想全面而深刻地影响着中国古典建筑、园林与城市的设计与营造。但是我们也看到，在城市中这种文化传统其实很大程度上被忽略了。我认为九棵树这个项目设计的最成功之处就在于我们把握这一思想，通过建筑的设计手法使得其对自然的扰动较少，与森林和谐共生，有生长在自然当中的感觉，成为城市与自然联系的纽带，将森林、水系、人文、艺术融合为一体。

记者：由这个项目展开，你认为作为一名建筑设计师最重要的责任是什么？

周莹常：我认为作为一名中国建筑师，应拥有行业的使命感，这份使命感体现设计传承中国文化，设计体现艺术美学与设计创造宜人空间。希望未来在我的建筑实践中能始终践行这份责任。